网上冲浪的山里人

作者 宗玉柱

“这十年啊，林场和我们职工的小日子变化太大了，收入比十年前翻了好几倍。相信党的二十大以后，我们守着的这片绿水青山会变成更多的金山银山。”

2022年10月22日，在吉林卫视新闻联播“十年幸福我见证”栏目中，一位朴实的中年男子站在镜头前这样说道。

好眼熟啊，这不是张海明吗？张海明上新闻啦！

进入金秋的长白山林海，层林尽染，山色怡人。清晨，客人刚走出客栈，张海明就开始忙着打扫房间、准备餐饮。一顿忙活后，他简单吃点早餐，开始了一天的巡护值班。下班后，他又和妻子一道整理山货、挑选等级，并打开手机做起了网络直播销售。整天忙忙碌碌的张海明自己都没想到过，有一天他不仅会成为一名家庭民宿的老板，还能变成侃侃而谈的网络直播达人。

1976年3月，张海明出生在延边州安图县二道镇长胜村一户农民家中，参军退伍后分配到白河林业局宏图木业公司，后来又到了黄松蒲林场当了一名普通职工。

都说成家立业，张海明结婚之后才发现，自己全靠工资性收入，也只能解决个温饱，还得有创业性收入才行。上世纪末，林业企业正赶上“两危”时期（即资源危机，经济危困），但白河林业局地处长白山旅游区，当地物价比周边却高出了很多，大多数家庭的日子都相对拮据。长久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，怎么办呢？

国家和林业局也看到了问题所在，进入新世纪，林业系统的二次创业开始展开。2003年的一天，张海明下了决心，把手里的积蓄全都拿出来，办了个小型养鸡场，但收益上远没有当初设计的理想。两年后，张海明觉得，这样下去还是不行，还得往其他方面转型，于是又把目光投向了黑木耳种植。

2006年，黄松蒲林场按照林业局的要求以场为单位种植黑木耳的时候，张海明已经自己开始做了。第一年试探性地少做了一些，收获还算不错，这给张海明增添了不少信心。因为还要上班工作，张海明把黑木耳种植数量控制在3万袋之内，每袋纯收入达到1元，在所有种植户中，这个数也算是峰值了，并且张海明能够连年保持。

种植黑木耳存在一定风险，菌种和市场是有变数的，很多人今年赚了，第二年又赔了，第三年从头再来。大家都说，种木耳，就是起早贪黑，拿满家子人的辛苦和汗水去换钱。但张海明不这么看，他认为只要掌握了全套技术，并把责任心尽到，每年的收益就能够有保障。靠着韧劲和钻劲，张海明终于把菌种技术弄了个通透，把各道工序的关键也理顺的清清楚楚。林场的许多种植户在他的指导下不再出现坏菌、减产等情况，收入也都稳定了下来。

2008年，第一茬春耳开始采摘，张海明看着妻子捶着腰在地里摘木耳的背影，突然想，自己的食用菌技术已经得到了很多同行的认可，是不是也该出去走走呢？他没有想到，这一走就是七八年。张海明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一名业内公认的黑木耳专家。

黄松蒲林场位于长白山脚下，有“长白山下第一林场”之称。林场离长白山景区大门9公里，坐拥区域优势，上个世纪九十年代，这里就诞生了“白山大酒店”、“林海人家”家庭民宿等旅游产业，但家庭民宿开始几年效果一般，一方面是长白山旅游业还处在起步阶段，游客较少，另一方面是人们对民宿的认识还没有达到完全接受的程度，总觉得还是去正规旅店比较靠谱。

2011年，白河林业局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全民创业。黄松蒲林场乘势而上，号召职工集资入股建起了长白山大戏台河景区。景区建设红红火火，2013又在林业局的支持下增资扩股，建起了国内首家“梦幻森林”夜游项目，一下子成为长白山旅游的一匹黑马，游客如织，年纯收入达千万。张海明也在景区入了股，成了一个小股东。早在黄松蒲林场白山大酒店工作的时候，张海明就对旅游产生了很大兴趣，但那个时候，他的心思还扑在食用菌上。到了2015年，林场的家庭民宿越来越红火，每到旅游旺季，林场里旅游大巴、自驾游的车子都没地方停。张海明反复思考后，和妻子合计了一下，还得回家干咱自己的产业。张海明就是这个性格，说走，想清楚就走，说回，也是抬腿就回。回来后的张海明把林场的家收拾一新，准备来年迎接旅游旺季。

张海明说，2012年我就应该回来，那年正赶上党的十八大召开，我也是觉悟不够，只感到很多事情发生了不小的变化。风气正了，人心稳了，日子一天天好过了。至少能查觉到在外面的收入在逐渐增加，而林场职工的工资也在连年涨。要是提前三年回来，旅游收入一定会更好。

2016年春，由于黄松蒲林场家庭民宿越来越多，林场对工业消防安全问题十分重视，申请成立了一支拥有一辆消防车的林场消防队。林场领导也知道了张海明准备回家发展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，因为没有人再比他更适合消防队队长这个岗位了。

训练，训练，训练。

张海明心里着急，嘴上却没和任何人说。每天和消防队员们摸爬滚打，下班和妻子继续为自己的家庭民宿忙这忙那。妻子问，人家客栈都有名字，咱家起个啥名字好呢？

张海明想了想，说，就叫老兵客栈吧。

这时正好林场领导一步踏进院子，连声道，这个好，这个好，这个名字填补了咱“林海人家”的空白。林场领导是来通知他，旅游旺季里上班时间可以灵活掌握，有事离开一会儿不要紧，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。当然，这个政策不只是为张海明定的。拿场领导的话说，咱全场职工，全民创业，捆住身子还咋创业？

正式开业的头几天，一个客人也不见，接连几天“门清”，张海明夫妇虽然心里早有思想准备，但也有点儿着急了。这天，张海明刚下班回家，一辆考斯特车停在门口，下来十几位精神抖擞的老人。张海明赶紧迎上去打招呼，其中一个老人问，你就是老兵？张海明说，是啊，我是93年的兵。老人听后大声道，给我敬个礼！我是你的老班长！

军人之间话不用多讲，张海明庄重敬礼后，握住他们的手激动地说，欢迎各位，欢迎老班长们到家。晚上，十几个退伍老兵把酒畅谈。一个老人说，我们来长白山之前就听说这里有个“林海人家”，进来看了几家也都不错，但就是想找一个当兵的人开的店。

接下来的日子里，客人在不断增加，闲聊起来，他们都说是被“老兵客栈”几个字吸引来的。渐渐的，老兵客栈有了小名气，有了回头客。张海明并不停留在住宿餐饮上，他又开始筹建山货庄，外加上特色种植、养殖。老兵还是那个老兵，客栈却不再是单一的客栈，服务无死角，服务一条龙，服务全面、优质高效是老兵客栈最大吸引力。

张海明说，网络时代真正是一个让人超越发挥的时代，老兵客栈能够在美团排前列，都是我妻子春花的功劳。我一开始对“互联网+”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感觉，不就是把信息发布到网上去嘛，大家都是在这么做。后来发现，还真没那么简单。其实不管做啥，就是讲究个信誉，只要线上线下一致，确保每一个客人满意，生意自然就会红火。

老兵客栈的名字在网络上一出现就受到了广大游客的喜爱。上网是个技术活儿，但张海明天生就是搞技术的材料，那么复杂的食用菌他都能做的远近闻名，互联网也难不住他。注册、拍照、上传、设计页面、增加推广，一系列操作下来，老兵客栈在美团上安了家。张海明回顾起刚踏上网络时的那段日子，略有点自豪地说，咱这个门外汉，能把网店做出来，相当可以了，如果没有网络，我这老兵客栈的收益至少得下降一半。

缘于网络几何倍数般的传播，老兵客栈慕名来的游客越来越多。许多第一次来的游客，大都是在网上看到“老兵”这两个字来的，这两个字代表着战友情深，也代表着平安和信任。网络传播，加上战友这个群体的互相推荐，老兵客栈生意越来越好。接送客人、联系景点，帮忙采购，加上经常陪来自四面八方、各大军种的老兵战友聊天，张海明整天忙的团团转。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网络平台发展的越来越多，什么携程、飞猪、途牛、去哪儿、住哪儿、美团、饿了么，等等平台眼花缭乱，张海明在网上冲浪的劲头松了下来。用张海明的话说，太多了，当初每一个平台都想把老兵客栈放上去，但后来发现实在是打理不过来。看着妻子比自己还热心网络，张海明就把一些网上的事物都交给她来处理了。没想到的是，张海明的妻子做起网络来比张海明还厉害，她把精力放在有数的几个热门平台上，不求数量，只求质量，很快就成了一把好手。后来，妻子喜欢上了快手视频，偶尔发发客栈里的视频小段，乐此不彼。

正上学的女儿在家的时候给夫妻二人开了个家庭会议，说现在都在网上做直播，你们俩也做做直播吧，还可以带货，也帮助林场其他人家销售土特产，你俩挺上镜的，我看好你们哦。张海明的妻子看着张海明对女儿说，我没问题啊，就看你爸爸的了。张海明说，你爱弄你弄，可千万别拉上我，我晕镜头。

经过一番较量，加上女儿的“指导”，妻子终于把张海明制服了。张海明说，你出镜，我出声行不？妻子说，瞅你这点出息，行吧，那就先试试。抖音号得有个名字，要起个好听的。张海明说，你别看我，看我我也不会起，要不就叫“老兵和春花”？妻子说，凭啥把你放前头啊，你一个只出声的往后面排。张海明说，行，我看就叫“春花和老兵的日常生活”。

带货是张海明在网上销售土特产品尝到甜头后的一个重要决定，老兵客栈餐饮食材都是张海明一手操办，刺五加、刺嫩芽、猴子腿、广东菜、山蕨菜，包括家里山货庄里的货品，都是张海明自己上山采回来的，存量有限，不能完全支持平台销售。其实这种情况他可以悄悄到别处拿货，自己把好质量关就行。但他觉得，这样的做法根本不能把平台做大，这么好的销售潜力一定要分享给大家。

让张海明没想到的是，粉丝们最喜欢的，竟然是一个叠军被的视频，还都学会一个术语，“扣内务”。或许现在军营里已经对叠军被不这么叫了，但“扣内务”这个词不知道唤起多少老兵的回忆。单就冲着这个视频来的客人非常多，有军旅生涯的客人都要和张海明探讨“扣内务”的“技术操作规程”，兴致上来还要比试比试，看谁叠的更快更好。没有军旅生涯的客人很多也喜欢“观摩”张海明的表演，看完表演还忍不住要亲自动手试试。

林场领导也看到他们夫妻的快手视频，找到张海明说，不简单啊，咱山里人有你这个粉丝量的可是头一份儿，我们林场有那么多优质土特产品，与其让商贩低价收走，还不如直接销售给消费者。只要充分利用好一切可行条件，把咱林场的资源充分整合，进行优质产品网络化，确保货源充足，保质保量交到消费者手中，就能实现效益集群和多方共赢，你千万要抓住这个机遇，诚信为本，大胆实践，林场可以为你们做后盾。

为了解近十年来的林区变化，许多媒体记者纷纷来到黄松蒲林场，对以张海明为吉林创业致富的新人代表进行采访。记者与被采访人交流的时候，一般不直接问关键问题，但和张海明聊起来后，三言两语就感觉和他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样，交谈起来来根本不需要什么采访技巧。当记者问到一年到底能赚多少？张海明笑着回答，在黄松蒲林场收入算不上头等。那就是二、三等啦？记者也爱开玩笑，继续问。二等大概能拔个尖儿。张海明说这话时倒是挺干脆。记者再问，你就直说吧，算不算小康水平？张海明腰板挺得溜直，充满自信地说，这个可以保证，现在咱国家已经全面实现小康社会，我哪能拖林场和国家的后腿呢。

“风风火火好运来，万事如意乐开怀。梦想天空尽情飞翔，幸福大道为你敞开……”这应该是老兵客栈在快手里首次亮相的视频。

夜晚，彩灯霓虹，镜头从干净整洁的室内，慢慢移动到宽敞的院子，老兵客栈的明天在向勤劳肯干的人招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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